此去東風

山銜好月來。

曜白丨未亡诗

*虽然说是曜白但其实非常无差以至于完全看不出来呢额呵呵。大概一年前写的,小修一下炒个冷饭。

*bug有。

  


  

——

  

云鹰半夜通常睡不大着,倒并非京城少爷惯出来一副娇皮嫩肉,他偶尔觉得漠北的夜未免太吵,安静地聒噪着。

一声遥远的狼嚎接着凌厉的扑打声从帐外飞过,不知是哪里来的一只找不见路的鹰,静上三个呼吸又是一声响。将帅的帐子不算大,留着照夜的一盏小灯噼里啪啦烧着芯,只照亮一小点地方。剩下的月亮从帐门缝隙里淌进来,土黄的沙地也变惨白。

云鹰没摇醒帐门外守夜值班的士兵,他回头看一看帐里蚕豆一样的小灯,帐外燃的篝火上半夜就将熄未熄,此时明明灭灭,在一阵一阵漠北风里喘个不停。云鹰蹲下来,拾两块粗的干枝横在上头看着火舌慢慢舔上去,拍拍手往驻地边上的小河走。

焰火在身后哔哔驳驳地烧,数不清的沙在北风里盘旋环绕,睡着的马也呼哧呼哧在梦里踢两下马蹄,偶尔几声古老的呼号在头顶荡来荡去,空旷得好似天地只剩一只老兽。

云鹰去望空空的黑天,流水在他面前安静地走过去,倒是谁也不扰谁。

 


——



我给你念一首诗。”他说。

“总该不是你自己作的。”东方曜说。“那未免太臭屁!”

他没有声音地笑,坐在书房外面的海棠树的枝干上,手里执一卷旧旧的书。东方曜从窗户里能看到他靴上的银边云纹,还有一只利落干净的捧书的手,想来极其适合握剑



——



禁闭关了三个时辰余,其间东方曜很有骨气地只吃了五个馒头三碗粥和两碟酱菜,打着嗝用鼻孔朝着收饭盒的阿姊,重重一哼气。

炽阳冷笑,把面渣都不剩的瓷盘放回红木餐盒,留一句继续老实上八个时辰再说吧。接着很干脆落上房门的锁。

东方曜愤愤想,八个时辰怎么了,就算八百个八千个八万个时辰等着,重来一次,他还要把一群流氓混蛋从风月馆里挨个挨个地揍出去。认什么错,认个屁。

李青莲也不晓得在角落里看了多久。炽阳拐过走廊的时候他不大不小叫了一声东方曜,接着很熟练地踩着树干轻轻飘到海棠树上,在对书房窗户那根枝干上坐下来。


“打架爽快?”李青莲问。

东方曜在窗台上支着胳膊,把脑袋垫上去,歪头看着树上。“爽快。”东方曜说,倒是一点也不奇怪那大名鼎鼎的青莲剑仙为何如此神出鬼没,昨日还在云中漠地饮美酒,今日就登上了长安城一颗海棠树的枝头。

“教你一招,又能揍人又不被你姐抓到,还不用挂彩。”

最后两个字李青莲念得重一些。东方曜傻愣愣,后知后觉摸一下还没消下去、肿得老高的右脸蛋。

“你叫人准备几支麻袋,几根木棍”李青莲说得慢慢,好似在陈圣人训诫:“去后街小巷,不过几炷香准就能蹲到。”

东方曜嘿一声,马上要喊偷袭哪算好汉,话到齿边打个转又识趣地咽下去。“噢。”他点头,老实乖贴的模样:“我记得了。”

“我送你一招,该换些家什。该你说了。”李青莲又说。


东方曜看不甚清他表情,晃晃的日头在他背上,被树叶遮了一点,还是刺得眼睛发涨。于是东方曜干脆不看他了,把眼睛移到别处,闷闷说:“是木兰姐叫我去找她的,在风月馆二层右数第三间厢房。”

顿下半个呼吸,东方曜没给对方时间回应,慢慢自顾自继续。“我还没上楼就有人砸场闹事,打翻好一些茶壶细软,大家都怕,有姑娘在哭,我就和他们打了一架,挨了些阴招。”东方曜停一下,语气变化一点隐隐咬着牙根:

“……然后就被小人背刺,把状告到炽阳神光那里去了。”

李青莲唇角一动,声音都卡在喉头。

“……我自然知道你想问什么,为什么打架在哪打架我全交代了,你可别夸我。“东方曜声音又低一分,兀自嘟嘟囔囔,像在跟自个儿吵架,又压根没打算遮掩,还带着一点露了马脚的得意。

得意的东方曜说:“哼哼,我就是知道你想听什么。”


顶着大太阳,东方曜勉强看清李青莲松下来的唇角,于是心里暗叫一声:做得好!不用再挨一顿训了!


风头从郊外慢慢乎乎吹进来,晃一晃海棠树的叶子。东方曜能听见院子外头几声小孩的木哨响,乱糟糟的脚步踩着咚咚哒哒响的波浪鼓,装萝卜白菜的木推车压过门口一块翘起来的石砖。东方曜仰头,看着树梢,哼了两声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曲子,不像是受罚关禁闭,倒像赋闲无事、偷了大半浮生的闲游少爷。


其实书房关不住东方曜。炽阳晓得,东方曜自己也晓得。他靠着掩也不掩的窗户,一翻身就能跳出去,再一跳就能飞过院墙钻进街上胡玩。他揍坏人没错,炽阳晓得,他也晓得。但是在市井商铺里仗着自己身手大庭广众出手就是错了,揪回来先罚了再说。但罚多重,如何罚,就是另回事。

东方曜晓得错了就是错了的道理,所以他老实,就算门窗都没认真落锁,他至少三个时辰里半步也没踏出书房。


李青莲坐在树上若有所思,垂眼去看窗边东方曜年轻的脸蛋,一半边还红肿,然而双眼烁烁,好似脸上顶一枚金奖章。


我给你念一首诗。”他忽然说。

“总该不会是你自己写的!”东方曜大叫。

他慢悠悠地,不管东方曜,径自念一句:“墙头马上遥相顾……”

东方曜叫:“哪个是李千金哪个是裴少俊?”

李青莲欲盖弥彰,摇一摇手里半天没翻开的书页,又念:“白羽流星腰间插……”

东方曜又抢着说:“白羽发间插流星身后挂,常怀报国志何处不为家。如何?我自个作的,不比酸唧唧的玩意差吧?”

李青莲却拍一拍衣袖,一个燕子翻身,飘飘落地。

东方曜哎一声,半个身子探出窗去,要去追他,又顾着禁闭不许翻,只得伸长脖子留他:“就走啦?没说完呢还!”

李青莲头也不见回,遥遥一句:“等你飞出来我再给你念罢!

只来得及瞧见那人一片沾上叶子的衣角,东方曜啐一声,冲着飞起来的鸟骂:“谁稀罕听,谁稀罕听!”


后来东方曜忘了。也没准其实还没忘,只是再难瞧见青莲剑仙。


最后一次李青莲在京城里见东方曜是在城门口。

年轻的将领一下跨上马背,鎏金暗纹发带上别一根银晃晃的发光的长羽,东方曜持一柄剑驾马奔在所有人前头,年轻的眼睛顾盼神飞,惊起一路浑浊的尘埃。

李青莲平静地立在城头东南角,城下尘土飞扬,黑压压的一片将士里流星剑灼灼烁烁。

东方曜勒着缰绳,一个利落的转身就看见他,很兴奋地回头,张着嘴巴冲他夸张地比划,生怕他瞧不见自己:“等我回来,你把诗念我听!

李青莲安静地看着东方曜……此时是云鹰将军了,乱七八糟的动作,有点想笑。

  

怎么会瞧不见呢,他想。


然而云鹰到底没有等到青莲剑仙的一个点头,就像没有等到他给念完一句诗。

云鹰被马催着向前走,最后一刻连转头都在看着城角的李青莲,好似期盼等一颗陨星坠下来。然而到底,他只瞧见一双沉默的眼睛,在云鹰最后一眼里。

  

只一双沉默的眼睛。


  

——


  

青莲剑仙想起去年五月的海棠树。

彼时东方曜刚在院里滚了一衣裳灰,此时坐在院墙墙头的青瓦片上,底下院子里心惊胆战的小厮很豪放地一挥手:“你们去跟炽阳说,就说本少爷飞走了,要她别来寻我!”

  

那时候,名满长安、潇洒恣意的青莲剑仙恰好就坐在海棠树那一株靠院墙的枝干上,第一眼就瞧见一滴汗挂在少年人的鼻头,闪亮亮,一抹就不见了。


  

——


  

李青莲站在城头,此时像曾经有过的千百次一样去看东方曜,去看云鹰,去看小将军。青莲剑仙看着一双年轻彻亮的眼睛里要漫出来的催促:

  

  ”等我回来呀!等我回来就念诗给我听!”

  

他只是那样看着,瞧见云鹰将军翘起来的鼻头上一滴亮亮的汗珠。

  

李青莲没说好,也没说不好。


他没说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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